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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個身心該放鬆的禮拜五夜晚,只不過女人超時加班,臉上掛滿了責任制的疲憊。


 


一如往常地,晚上10點到家,她面無表情的轉開鑰匙,打開了這間老舊的公寓大門,


再拖著緩慢的步伐,一步一步往上走。


 


總算,來到了四樓。


 


她將準備好的鑰匙,精準無誤的插入鑰匙孔中。


 


呆板低沉的聲音,從客廳裡老舊的黑沙發上傳出:「你回來了。」。


 


「嗯。」女人嗯了一聲,算是回應。


 


「吃了嗎?」男人頭也不轉地看著電視。


 


「有吃一點。」女人隨口回答,工作忙碌的她,懶於用晚餐,喝了幾口奶茶,就當成吃過。


 


「如果餓了,餐桌有麵包。」男人知道女人工作時,對吃特別疏懶,總習慣買幾個麵包,讓她餓時,可以簡單果腹。


 


「甚麼口味?」女人走到沙發後頭,看著電視正撥放重播好多次的老國片。


她搖搖頭,心裡感嘆,她的男人真是乏味。


 


「有你最愛的奶酥麵包。」男人讀不到女人內心的情緒,只是熱衷在周星馳的笑點裡。


 


「是嗎?我先卸妝。」那還不錯,待會配著牛奶,還有一頓像樣的消夜。


 


女人懶得多說甚麼,而是率性地將包包甩到臥室一角。


 


直接走進浴室,小心翼翼地卸除妝容。


 


盯著鏡子裡那張30歲的臉蛋。


 


她懊惱,深藍色的睫毛膏總要卸上半天,才能清除乾淨,


而眼角延伸的細弱紋路,似乎在提醒她的年紀老大不小。


 


女人將卸妝油倒在掌心,想搓揉一點抹在臉蛋,男人卻冷不妨的打開廁門,


絲毫不在乎,直挺挺地如廁起來。


 


「張介安你在幹嘛,我在卸妝耶!」女人沒好氣,聽著那窸窸窣窣的水流聲,


情緒上整個厭惡起來,連想安靜卸個妝,都被打擾。


 


「唉呀,幹麻介意!誰叫家裡只有一間廁所,再說你也不是沒看過,我尿完了。」


 


男人傻呼呼地笑,他知道女人生性潔癖,不過同居嘛,不就這麼一回事,忍耐一下就過了。


 


「諾,沖個手。」男人往女人身邊湊過去,粗魯的他,大力的轉開水龍頭,水嘩啦啦地,潑的女人一聲濕。


 


「噗。」兩個人靠的近,男人卻張狂地放屁。


 


「張介安!」女人青筋畢露,氣急敗壞,再怎麼溫順的脾氣,也會大發雷霆。


 


天殺的,這屁好臭。充滿侵略性的氣味很快的填充窄小的浴室中。


 


「給你聞。」幼稚的男人,作勢捧屁端到女人鼻前,接著快速地逃開犯罪現場。


 


留下她一人,打翻五味雜陳的情緒。



 

 


    女人叫做林雨晴,而男人叫做張介安,他們在一起已經10年。


 


10年,不長不短的光陰,卻意味著人生有三分之一的時間,都跟這個男人攜手度過。


 


林雨晴看著鏡中的自己,30歲的她,跟20歲的林雨晴,在本質上有何差異?


 


看著皮膚日益老化,緩慢中卻依然察覺「老」的痕跡。


 


阿,歲月真是無情阿,時光荏苒,他們兩個從校風自由的大學,


到出社會五六年的光陰,就這樣不知不覺得過了。


 


每天對著鏡中的自己,卸下精心抹上的妝容,她常會悵然所失,將目光放遠,遙想當年,現在坐在客廳的男人,曾經在愛情多麼辛勤與努力,才攫住她的心。


 


談不上多高明的手段,只是天天一朵玫瑰,擺在桌上,就足以讓她整天綻放笑顏。


 


而不管颳風下雨,總是不間斷的接送她上下課。


 


春夏之間的梅雨,看著張介安濕漉漉的穿著雨衣來到她家樓下,曾經讓林雨晴心疼的表明,她可以一個人撐著傘上學的,他其實不用那麼累。


 


當年的張介安,總是憨笑著,說沒關係。


 


她笑他癡傻,卻也慢慢將心偷渡與他。


 


念書時,談不上有錢的張介安,每逢商人詐財日,也會想盡辦法挑選禮物,


 


那段時間,林雨晴很迷一本網路小說,裡頭描述著一款鳥屎蛋糕,


看起來噁心巴爛的蛋糕中,充斥著抹茶的香濃與巧克力的濃郁,


還有草莓、櫻桃等水果。


 


林雨晴看完了書,總想著鳥屎蛋糕的味道,她隨口跟張介安提了一次,沒想到這傢伙真有心,跑遍了所有蛋糕店,找尋鳥屎蛋糕的蹤影,還真的在她生日時,獻上12吋的大蛋糕,讓林雨情感動極了。


 


只是青春嘛,對於愛情總是嚮往的很,加上社團還有幾個學長對林雨晴展開熱烈追求,


明明她與張介安彼此有情,硬是使性子讓他苦追一年,才答應交往。


 


姊妹們說,太容易追到手的女生不被珍惜。


 


20歲的她,把這話奉為圭臬,只是交往了10年,她才發現這句話不對,


 


真正不被珍惜的,是相處太久的情人。


 


她在愛情裡的地位,從被捧在掌心的小公主,到包辦家務的專屬台傭。


 


算了,這就是愛情真實又殘酷的一面。


 


總算,卸妝完畢,一張臉又恢復素淨的臉龐。


 


她揉揉僵硬的肩膀,坐了12小時的辦公桌,除了抱怨錢難賺,也只忍咬牙忍耐,


原想泡澡放鬆片刻,享受緩慢的步調,無奈月事來臨,只好火速淋浴。


 


在蒸氣氤氤的浴室中,回首這幾年張介安的轉變。


 


卻是往事不堪回首。


 


愛情在10年的光陰隧道裡,漸漸枯委了。


 


浪漫,漸漸從像呼吸一樣自然的相處中沒了。


 


玫瑰花從第一年的365 朵,到前年的3朵玫瑰,最後乾脆不買了。


 


假日約會,從華納威秀的首輪電影,到百視達租買一送一的影片,後來連租片的錢也省了,


 


就直接在家裡看第四台就好了。


 


愛情的真實面目,讓林雨晴徹底明白了,年輕真好。


 


不管愛的濃度,或者是戀人的外貌,都神采飛揚的很。


 


   


也罷,張介安也不是不好,規矩安分,畢業後,補習一年,


就考上高考,捧著鐵飯碗,林雨晴的爸媽鍾愛的很。


 


不浪漫也無所謂,真活生活嘛,有誰一天到晚在實踐浪漫呢?


 


至少房子是他克勤克儉掙到錢買的,林雨晴的爸媽得知,更是誇獎上進,


總愛在旁敲邊鼓,說可以嫁了。


 


而他們,這對交往十年的情侶,即將邁入30大關了,


三番兩頭總被親朋好友打探:何時結婚?


 


結婚?


 


誰知道?


 


在一起久了,濃情蜜意沒了,剩下習慣彼此胸膛的溫暖,


 


住在一起究竟是戀人的身分重一點,還是室友的身分多一些?


 


林雨晴困惑了。


 


腦袋嗡嗡轉著,關上蓮蓬頭,停下小瀑布似的水流,一下子,


 


浴室變得安靜無聲,她拿毛巾擦擦身子,留神外頭的動靜。


 


過大的電視音量,穿入靜寂的浴室內,侵擾林雨晴的耳膜。


 


她不用豎耳傾聽,她知道張介安看到那了。


 


那是重播八百遍的食神,外頭的張介安,一字不漏的覆誦台詞。


 


一盤毛豆、一罐台啤,搔搔鼻毛,哈哈大笑。


 


好個沙發馬鈴薯,卻是她交往多年的情人。


唉!



 


「明天我不用加班,出門走走,好嗎?」


林雨晴洗過身子,隨意地披上浴袍,慵懶的依在張介安的身旁,


嫵媚動人,可惜身旁的男人卻是瞧也不瞧。


 


「阿,你想去那?」張介安搔搔頭,呆呆的問。


對於風情萬種的林雨晴,可半點感覺都沒有。


 


「都可以,悶在家你不無聊阿。」林雨晴看著張介安呆愣的表情,有點氣。


 


這大半年的,每回想約張介安出門,他總是嫌麻煩,等真正他願意時,她雜誌社的工作又需要她加班,一來一往地,連像樣的約會都沒有了。


 


「無聊?不會阿,外頭人擠人的更無聊。」張介安笑笑,他最喜歡假日時,賴在家中睡大頭覺,吃著林雨晴下廚煮的義大利麵,搭配巧達濃湯。


 


辦公事的同仁都羨慕他有個進得了廚房的女友。


對他而言,這比出去人擠人來的有意思多了。


 


 「你不想出門就算了,哼,反正有人約我,我想如果你想陪我,我婉拒,如果沒有,我就跟別人約會。」林雨晴賭氣的說,瞧著眼前的男人,懶懶散散的,


眼前的毛豆殼堆積成一座小山,她心裡的不悅越來越多,卻努力壓抑著。


 


「跟誰?」張介安毫不擔心地問,他深知林雨晴的脾氣,有著堅貞的愛情潔癖,如果是吃飯,來來往往就那幾個同窗,沒甚麼好擔心的。


 


「怎樣,會緊張喔。」瞧他開口問了,林雨晴反而開心,至少他是在意她的。


 


「緊張?怎麼會!不就那幾個同學,有啥好緊張。」


 


他目不轉睛的盯著電視,還不忘配口啤酒,根本沒查覺林雨晴壓抑著不快的壞心情。


 


「哼,你不跟我出去就算了,要是我被追走了,你就知道後悔。」


 


林雨晴賭氣似走進臥房,又大力的甩門,期盼張介安會走進房內,安撫她的情緒。


 


「氣象報告說明天會下雨,如果跟朋友出門,記得帶傘。」


 


門外是他善意的提醒,但聽完更火,死馬鈴薯,怎麼不想撐傘陪我呢?


 


林雨晴瞪著房門,這整晚都轉過身子,背對著張介安。


 


只是遲鈍的他,喝完啤酒,進來房間倒頭就睡,


 


根本沒發現枕邊的伊人,心情下起了大雷雨。



 

 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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